孩子需要的是对话，
如何与子女相处是一个复杂的命题，尤其是这样一个忙碌的时代，高质量陪伴显得更加重要。“文案女王”林桂枝就分享了自己和女儿的“同窗式”关系——没有鸡娃，有的是两代人一起阅读、深度交流。在繁忙的工作之外，这件事她坚持了20年，也陪伴女儿走入了牛津大学。
当好妈妈，难；一边当好妈妈，一边顾好事业，难上加难。能做到后者的，难道是超人？
在互联网上，林桂枝的头衔有很多，从“文案女王”到“奥美第一管笔”，这位奥美首席文案总监，影响了几代广告人。
不过，认识林桂枝的人，不仅会敬佩她在职业上的成功，还会羡慕她培养女儿到牛津大学。
“文案女王”林桂枝
“这对母女，是如何做到关系这么好的？”看到林桂枝和女儿杨京京的相处模式，想必都会有此赞叹。
桂枝总是欣喜地说，女儿京京是自己的“灵魂伴侣”。
而她们关系之所以如此融洽，也并不是因为母女血缘关系的绑定，而是她们的确对很多话题怀着共同的兴趣，有着相近的爱好，并且在思想上可以坦诚而顺畅地交流。
女儿京京如今已经女大十八变，就读于牛津大学古典学系。即便她的个头已经比妈妈桂枝高出一大截，母女二人仍和旧时一样，能找到许多话题，并且可以心平气和、友好自在地沟通。
在京京近20年的成长岁月里，桂枝是母亲，更是个亲密的伴读者。在京京拿到牛津offer的那个暑假，母女俩利用空余时间把平时的聊天内容整理出来，合写了一本记录两人交流读书的书。
书名也很有意思，叫《同窗》。
她们分享了共读的十几本书，从《白雪公主》到《沉思录》，从《麦克白》到《包法利夫人》。
聊各自的感受，没有说教，没有叮咛，像是一场富足的精神盛宴。这样的对话、交谈，自然、坦率、毫无芥蒂，没有一方要说服一方，而是完全自由平等的交流，相互启发又彼此独立。
原来，一位母亲可以不单单是做孩子的大人、保护者，还可以成为孩子的“同窗”。在她们身上，我们看见建立另一种亲子关系的可能性。
孩子需要的是对话，而非教导
桂枝和京京阅读量大，探讨的话题也广泛。从生与死、人对自我的认知、与世界与他人的关系，到精神自由、权力和财富、性与爱……几乎囊括了我们生命中的所有基本命题。
不过在外滩君看来，这些不是重点——不同的家长、孩子喜好不一样，不必强求每个人都要痴迷于文学经典——因而读什么书不打紧，关键是怎么个读法。
准确点说，是怎么个聊法。
桂枝和京京“同窗”共读的过程，最打动人的就是她们彼此间交流和对话的方式。
她们读书，不像是做“语文阅读理解”、追求正确而熨帖的答案。相反，孩子源源不断地冒出天马行空的不同意见，甚至一直在挑战书本里的价值观。
比如共读《白雪公主》，一般人的印象是公主好美丽、好善良，可女儿京京却有着全然不同的看法：
听了京京的表述，桂枝丝毫没有觉得女儿“离经叛道”，反倒表示她分析得很有道理。
京京上小学时，自己改写过白雪公主与王子的故事，给他们的结局是，这两人最后以离婚收场。桂枝会心一笑，和她说：“很好，多这样想，这样写就好。”
再比如共读《灰姑娘》，一般人的印象是浪漫的爱情故事。京京一开始的时候也很喜欢灰姑娘，甚至让妈妈给她买过一只电影同款“水晶鞋”，可是没多久她又开始质疑。我们来看看母女俩的对话：
类似的对话，真有一种苏格拉底式理性辩论的感觉。
很多大人（其实也包括老师），都难以克制想要“教会”孩子些什么的冲动。在这种教育模式下，成年人往往倾向将一个伟光正的结论抛给孩子，殊不知，这只是亲手给孩子编织认知的牢笼罢了。
实际上，在平等的、开放式的对话中，价值观完全可以潜移默化地影响到孩子，而不是“你得相信”式地灌输。
比如京京在读《白雪公主》时好奇地问妈妈，对女人年老这件事有什么看法。
桂枝回答道：“有次宣传机构要给我的肖像‘P图’，我跟他们说，我走过多少路才在脸上得一条皱纹，每条皱纹都记下了我的人生轨迹，请不要把它们抹掉。”
这种价值观的表达就很自然，也更有效。
在亲子关系里，孩子需要的是良性的对话，而非古板的教导。在真正畅通、对等的谈话中，孩子才会踊跃地提出各种问题。哪怕这些问题很偏、很怪、很naive（天真），也没关系。我们想想，在这个超级AI时代，提问是多么宝贵的能力。
阅读是最好的陪伴
乍一看，人们会觉得桂枝花费了很多时间陪伴女儿，但事实却不是这样。
其实也能理解，桂枝和不少事业有成的家长一样，有挺大一部分精力必须放在工作上，不可能时时刻刻关注孩子。那么，母女二人的交流怎么会这么丰富？
答案很简单，将阅读作为最好的陪伴。
母女二人在同窗共读中，成为彼此的好友，一起面对未知的世界。
桂枝和女儿一起谈性，谈爱情，谈婚姻，谈如何看待自己的身体。她们不设禁忌，挑剔《白雪公主》中的厌女情节，点评《包法利夫人》中的艺术，在《挪威的森林》里发现爱的小径......
在一次线下交流会上，桂枝分享了自己开始与女儿共读时的有趣经历。
“她小时候我工作忙碌，没有在生活上好好照顾她，两个人的纽带主要是音乐和书籍。每周日举家出动去上钢琴课，由我安排每天的练习内容；每星期我到学校的图书馆借书，尽可能周末和她一起读书。”
在女儿上小学时，桂枝每天开车把她送到学校后，常常会到她们学校的图书馆。图书馆里有很多绘本，借来之后她会带着女儿一起来看。
就这样，从童话、绘本，到《沉思录》《麦克白》这些经典作品，母女俩有了共同的兴趣与话题。
而且，尽管从事广告、文案类工作，林桂枝说自己从不阅读营销类书籍。不想“像洗衣机里的衣服被滚来滚去”，在工作之外，平时阅读的多是非工具型的文艺类作品。
而亲子间的交流，可以继续让阅读这件事升华。“最终我们还是要通过交流，让阅读变得更加有价值。”
后来女儿京京能以优异成绩拿到牛津大学古典系的offer，显然与从小和妈妈的这些共读时光密切相关。
京京小时候其实是个腼腆的孩子，学校的期末演出总被安排在边上，心里慌张，只好跟着别人做动作；上课时要待老师点名才敢开口说话。不善于表达，不能理解别人，感到与人建立关系相当困难。
“从小我不敢跨过路面上的缝隙，总是在自己的小天地走来走去，来回转悠。我不懂得什么叫勇气，从不敢踏出自己的安全区。书，为我打开了一扇窗。妈妈和我一起读了不少书。我喜欢站在她的窗户下，从她的角度看看她眼中所见。我知道，她也喜欢这样。”
京京在英国上学后，桂枝有一天和女儿在英格兰的某个小镇散步，拐进小路后，看见前面有位老太太拉着两只狗，其中一头是猎犬，浅灰色，修长矫健，煞是机灵。她俩当时不约而同喊了出来：“爱玛的狗！”（爱玛是《包法利夫人》中的女主角）
而当她们分隔异地时，母女俩的“越洋话题”，也总离不开书本。女儿看到好书会推荐给妈妈，妈妈读到好的章节会分享与女儿。
桂枝说，母女俩在人生的道路上虽各自远行，但阅读，让人从不孤单。“每当我在路上稍事歇息，总会见到京京带着一部书向我走来。”
好的陪伴，不意味着妈妈永远将孩子护佑在羽翼之下。交流互动的重点，永远是质量，而非时间。
“不粘锅”型妈妈
当桂枝怀孕时，周围的人都一阵惊讶：这个被称为“文案女王”、事业繁忙的奥美创意部上司怎么会选择去当妈妈？
起初，桂枝心中也充斥着新手妈妈的忐忑。当女儿最初来到这世上、眼神与她交会时，她心中涌现的，除了初为人母的激动感慨，更多的是奇怪。
低头看着自己还未完全消下去的胀肚，听见不远处的婴儿在哭，我意识到这个由我而来的生命，已然脱离自己的身体，像是从漂流瓶里有去无回地倒了出来，从今往后就是独立的了。
桂枝不相信什么“孝道”，她不觉得父母跟儿女之间是什么恩情。
在她看来，小孩没有被征求同意就来到这个世界，生这个小孩的人是有责任把他养大的。“你捡一条狗你都要把它养大，因为它是一个生命。你把孩子养大之后，对他要有无条件的爱。”
而孝顺，更强调一种条件、回报。这样的爱，未必能带给另一个人温暖和力量，甚至会成为束缚和重担。就像互联网上经常吐槽的，“妈觉你冷”，这是国内的传统式母爱的典型。
也正因此，比爱更难的，是跳脱开本能之爱，学习理性之爱。
桂枝坦言，自己一开始也没做得很好。
她起初也习惯“抓”的做法，尤其是自己在工作上，一个接一个项目都得紧盯着。可是女儿不是工作项目。靠紧抓，亲子关系不会健康。
观念转变，别无他法。桂枝觉得自己作为母亲能够成长，完全还是得靠时常自省、检讨。人生就是这样子，年纪大了，到一个阶段的时候，好像所有事情都必须转一转，要大翻牌，好像蝴蝶蜕变。“从那个壳里出来之后会明白一些事情。”
好在，桂枝的反思比较及时。尽管和很多父母一样，也看着孩子经历过成绩起伏、因为运动差不太自信，但她没有卖力地为其打鸡血，也没有强行让其改变个性。她提醒自己，面对的是一个独立的生命，可以在旁观察、跟她讨论，无须过度介入。
时代在发展。如今在“妈觉你冷”外，小某书上年轻妈妈们正掀起了一股风叫“生个闺蜜陪自己”——结婚生娃之后社交圈逐渐变小怎么办？没人陪着逛街喝奶茶怎么办？没关系，女儿可以是最好的“搭子”，生女儿当然就是要把她养成自己的小闺蜜。
然而这种亲子关系，听着很美好，走着走着也容易偏了。
在一些“女儿是完美搭子”的视频下，总有别的妈妈忿忿不平地留言：“为什么我女儿不这样？她总是很扫兴！”
结果，所谓的搭子，成了母亲在单方面地向孩子索取情绪价值。
桂枝的比喻可能更贴切吧，她说，要做个“不粘锅”型妈妈。
“不要通过别人来实现你自己，如果你爱这个人，就爱这个人好了，别希望从她身上得到一些东西来确认你自己。”
京京和桂枝都说，她们母女俩相处时像是“不粘锅”。妈妈不粘女儿，女儿也不粘妈妈。彼此有不同的眼光、各自的观点，作为两个不完美的普通人，不评判、不指责、不上价值。
爱，尊重，独立……若干年后，女儿也许就又长大成了别人的妈妈，而她的孩子一定会是幸运的。
图源：Pexels、Pixabay
孩子需要的是对话，
1、北京师范大学附属实验中学（国际部）
